作为一匹骆驼，我的职业到底是什么呢？

现在，我不知道应该把自己称作是一匹年老的长寿骆驼呢，还是一匹刚刚诞生的新骆驼。

 

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现在，我才是一匹真正的骆驼了。

 

—连载开始—

 

就像他们说的，这里是“金色的沙漠”——你看这广阔无垠的沙漠，在正午的阳光下，金灿灿、平展展地向天边延伸，有些地方流动着风给它带来的波纹，使得它就像是一匹世上最大、最美的金色绸缎。

 

它绵软、体贴，当我的四掌踏上去的时候，感到十分舒适。幸好这沙子是舒适的，不然日复一日地在相同的路线上行走，我一定会痛苦不堪。

 

这里是一个沙漠景区，每天都会有很多骆驼汇集而来，我们的职责就是驮着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在规定好的路线上兜一趟。几乎所有的游客都会为此兴奋，他们在骆驼背上大叫，或者大笑。

 

这就是我的职业。有时候我会想，作为一匹骆驼，我的职业到底是什么呢？

 

现在，我和一大群骆驼聚集在一处。虽然都是骆驼，但有的高大健壮，有的矮小瘦弱。我们这样凑成一团，在炽烈的阳光中，等待着游客的挑选，按说也是互相陪伴的，应该很热闹，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匹匹骆驼的身影却很孤单。看着它们的样子，我就可以推测，我自己的身影一定也是同样的寂寞。

 

不过我真是喜欢沙漠里的太阳啊！明亮的，橘红色的，坦荡荡的，这样的光芒洒在身上，就是孤单也能被挥发掉很多了。这会儿暂时是空闲的，我就静静地站着，昂着头，让阳光来烘烘我。

 

“我选这一匹。”清脆的说话声从我身旁传来，凭直觉，这句话里的“这一匹”可能指的是我。我微微侧转头，眼前有一团明亮的橘红色。

 

果然，我的主人笑了，拍了拍我的背。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我主人的样子，他六十多岁了，很瘦，背有些佝偻，头上裹着白毛巾，不过毛巾已经不白了，泛黄，泛灰。这不影响什么，不过我还是觉得，如果他能把这毛巾洗得白白的就好了。现在他笑着，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我时常觉得这些皱纹里都藏满了沙子，可是从来也没见到它们掉下来。我很少看到他的眼神，沙漠里的阳光太强了，他的眼睛总是眯着的，把他的眼神深深地藏了起来。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我四肢一曲，卧下身。经过了日日月月这样循环往复的日子，我已经完全没兴趣去关注我要驮的游客长什么模样，不过有时候我会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一些这样那样的故事，这就是我生活里唯一不同的内容了。但是这一回，我却不由得想看看这位游客的样子，听刚才说话的声音，我已经知道这是一位小游客，一个小姑娘，但这不是我想要细瞅她模样的原因，而是她的颜色，一团橘红色，和沙漠里的太阳是一个颜色。

 

嗯，这是一个穿着橘红色衣衫的小姑娘，衣服的下摆又阔又长，像个小袍子。衣服的领口缀满了橘红色的小花朵，短袖的袖口沿边也都是橘红色的小花朵。她的皮肤很白，不用说，在我们乡下，女孩子是不会有这么好的皮肤的。她笑着，牙齿也白白的，真美！这让我更坚信了，如果我的主人能把他头上裹着的毛巾洗白白会更好。这小姑娘辫了一根独辫，这可真有意思，现在的女孩子，谁还会梳一根辫子呢！

 

我喜欢她脸上的笑容，我还喜欢她那根独辫稍上扎着的橘红色绸带。我觉得自己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好，那就这一匹。去骑吧！”说这话的人穿一件蓝白配色的夹克衫，头上戴着蓝白配色的旅游帽，不用说，一看就是小姑娘的爸爸。

 

“去吧，菀青，好好玩。”旁边一位女子笑眯眯地看着小姑娘，她把一块印花大披肩从头顶裹下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阿拉伯女子。这是为了好看，还是为了防晒呢？这沙漠里的紫外线到底还是太强了。不用说，她当然是小姑娘的妈妈了。

 

被称作菀青的小姑娘靠近了我。她先是拍了拍我的背，拍得很轻，接着又摸了摸我的头，说：“你好乖哦！”

 

我好乖吗？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我。我哪里乖呢？我的什么表现让她觉得乖呢？

 

我不得不承认，作为一匹长年辛苦劳作，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句夸奖的骆驼，听到菀青的话，我的心里真的很受用。这一瞬间我的心变得无比温柔，而且，我感觉到自己的卧姿也温柔起来。我愿意成为她最安全的坐骑。

 

我很想问问她，我哪里乖？可是我已经习惯了长久的沉默，现在即使有疑问，也懒得开口了。不过她对我说的这句话并没有像沙漠上的风那样刮走，它一直在我的心里回旋着，让我感到甜蜜。

 

菀青轻轻地骑在我背上，双脚蹬实驼镫，双手搂住我的脖子。我有点意外，所有的游客都知道，骑骆驼的时候，双手是要牢牢抓住驼峰前的倒U形铁环的，但是菀青不，她搂住了我的驼峰。有一种快乐从我的内心升起，我慢慢地站起来，生怕吓到了这个第一次骑骆驼的小姑娘，她是一个橘红色的小姑娘，是沙漠里的太阳的颜色。

 

“小丫头，你可以抓住这个铁环，就能坐踏实些。”我听到我的主人疲惫苍老的声音说。

 

“不，我想靠近它，挨着它，它的背又厚又暖。可以吗？”菀青的声音里带着亲昵，也有任性。

 

“可以。”我抢先我的主人，这样回答。

 

“它说可以，骆驼它自己说可以。”菀青欢快的笑声在我的脑后清脆地响起来，“真是太好了！”

 

我的主人呵呵笑了几下，没搭话。

 

—未完待续—

 

★本文内容节选自《我在大漠等你》

 

张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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