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一错再错-史忠华

作者 /史忠华

 

 

十月。国庆。沿天路行进。

“坐上了火车去拉萨，去看那神奇的布达拉，去看那最美的格桑花呀，盛开在雪山上……”耳听徐千雅温暖舒缓的声线，磁性张力的唱腔，眼掠突兀而过的山峰，广袤无垠的草原，逶迤如带的河流……绚丽多彩的西部风光，万花筒般，一幕幕拉近，推远。推远，拉近。交替演绎高寒草原，新奇、唯美、灵动场景。心中，发出骄傲声响，西藏，雪域高原，圣洁天堂，在祖国七十周年华诞之日，我正奔驰在通往你的路上。

心有所念，不知疲倦。

一白加两晚火车，没有消弭我的激情。渐渐升高的海拔，不仅送给我浓度稀释的氧气，还送给我念青唐古拉山，那毋庸置疑的苍茫阵容，昆仑山脉，那颇具仪式感的列队站姿，更馈赠于我色泽纯粹，干净亮丽，窒息迷人，接二连三的一错再错。

错，藏语中为湖。

当车外景物还迷蒙飘忽时，我早已从上铺一脚蹿到下铺，贴着车窗，捕捉青藏高原那玄妙莫测的一帘幽梦。

晨光熹微，欢愉之声从另一侧车窗响起：“看，快看！那水，好蓝的水，好大的水！”。慌忙转身，快速一瞧，居然送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叹号。这那里是水，分明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一块清澈的翡翠，蓝盈盈，透亮亮，穿越空间，射入眼眸。手机拍照，定位查找，原来，最先迎接我的碧水，是盘踞4650米高地，世界海拔最高的淡水湖——错那湖。

 

错那湖，虽是怒江源头，却一点也不愤怒，一脸波澜不惊，宛若读山读水后，阅历丰富的老人，怀揣一副旧表情。它，深藏于瀚海黄山之中，仿佛遗落在民间的美玉，遗世独立的佳人。蓝水清漪，依偎着青藏铁路，最近处距铁路仅20米。尽管车速每小时达200多公里，但它泰然，坦然，前看不到头，后望不到尾。虽然体量很大，可由于蓝色澄澈，晶莹剔透，微澜随意，让我觉得它轻盈平和，安详静谧，没有咄咄逼人情绪。

我目光如炬，和它热恋，欲窥视它秘密。然而，它像一道无解方程，又深沉又幽深，怎么也目测不到它的深度。我打开手机，将它录制，直至它绕山而去，与青藏铁路拜拜，也没量出它的面积。

远处，雪山顶上云蒸霞蔚，云雾丝丝缕缕向湖面氤氲，像洁白的哈达，如曼妙的轻纱。霎时，错那湖仙气缭绕，幽蓝的湖水更加幽蓝，愈加清冷的气息中，传递出宗教味道。

阳光，透过雪山，将一抹橘红，抛下湖面，错那湖被沏成一杯嫣红的普洱。文艺清冷的湖面，顿时揉进一点暖感。

错那湖，有朦胧云雾，也有明媚光线，像一幅清秀古朴的画，泊在高原。

错那湖，柔美却不柔弱。是啊，柔，是表层举止，它微微抖动的皱褶，像瑟瑟弹奏的琴弦，那柔软流畅的肢体语言，仿佛被艺术浸淫过的心灵，给人细腻文雅之感。不奔跑，不粗犷，不咆哮，怎能不柔？又怎么会弱？高山雪水，是它的源泉，冰川冷雨，是它的补给。湖边漫草发黄，牦牛悠闲咀嚼，羊群拦湖照水，黑颈鹤盘旋湖面。静水深流，向着深处，向着远处，不舍昼夜，铺展，铺展……

我感知了它藏而不露的澎湃，和暗中涌动的力量。接纳，给予，汲取，奉献。错那湖，生态祥和，明白事理。它由内而外，都是坚韧和独立，明亮和孤独，走成远方，还有诗意。

在遥远的山水间，我虽于错那湖，只是擦肩而过，但相逢一笑里，那深情眸子，那迷人蓝色，却是我此生难舍的眷恋。

如果说错那湖，是不经意间的一错，那么，羊卓雍错（羊湖），则是我执意抵达的一错再错。

 

心有所向，无惧险途。

从拉萨出发，一路上，形色匆匆的雅鲁藏布江，被疾驰的汽车甩到一旁。水葬台山体上，一架架白灰作画的梯子，承载着一个个通向天堂的亡灵，也被忘我而行的汽车，划成马赛克图案。

路，碎石。崎岖。一边悬崖，一边山峦，仿佛转动的呼啦圈，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走向高，走向险。坐在车里的人，一仰。一府。一府。一仰。不是坐着汽车，倒像坐着簸箕。颠簸、头晕、目眩，向5030米岗巴拉山口翻转。

终于，七个小时，碾压过高山，惊悚瞬间被宏阔取缔。

阳光迷离，云朵聚集，我站在山口观景台。五彩经幡，呼啦啦地飘，像别在羊湖发上的头饰。大大小小玛尼堆，随意堆叠在山坡上，释放超越本源的灵性之光。纯洁哈达，拴绕平台栏杆，似裹着轻纱的迷梦。

秋风送来羊卓雍错的微笑，迷人的绿，触手可及的云，静卧在群山环抱中的羊湖，有着美玉的通透，有着松柏的清新，若打开的纸扇，清风阵阵。小雨滴湖，宛若游动的鱼鱗。湖水潋滟，如落在初春的雨，柔波软语，絮絮如诉衷曲，好像母亲在嘘寒问暖远归的游子。惊险，困倦，高反，在羊卓雍错的温情脉脉中，化为别有一番滋味的舒悦。

站得高，望得远。可羊卓雍错走的更远，远到超出我的能力。它送我4998米海拔，我尽管居高临下，可也只见到它躺在喜马拉雅山脚下，迤逦而去，瘦成一条婉约光亮。

 

它有多宽？它有多长?作为旅者，我无法丈量。但作为藏民心中圣湖的羊卓雍错，据说，羊年转湖，虔诚的佛教徒，绕湖一圈，即使骑马，也需一个月左右时间。又说，活佛来到羊湖，通过虔诚祈祷，湖水出现异象，观湖幻境，可借此寻找转世灵童方向。

我没看到异象，却捕捉到意象。一只白色水鸟，在湖面翩翩起舞，啼声婉转，悦耳动听。她就是白地村，不畏农奴主凌辱，洁身至死，沉入湖底，那美丽姑娘的化身吧！

一股股风，传递令人神往的密码，一段段传说，传承独特而亘古的藏族文化。山顶迷雾，玄妙出浓浓佛教气息，羊卓雍错的深邃感和故事感，神秘莫测。

落差站立，隔路观湖，让我心有不甘。行至4441米高度，令我和羊湖热烈缠绵。

湖水绿呀，绿得温润，绿得清晰。如坠落的绿松石，格外璀璨，分外迷人。无怪藏家儿女，赚到第一份工资，定会买一枚绿松石，送给自己的阿妈。羊卓雍错，在藏民眼中，俨然就是伟大的“母亲湖”，熠熠生辉的“碧玉湖”。

阳光灿烂，湖光美妙，映衬群山。清晰的水中倒影，让人沉醉的白云蓝天。选一石块，临湖而坐，凉风徐徐。可以发呆，直到呆若木鸡，呆成一汪水，一块石，一柱青稞。可以信马由缰，看白云翻滚成羊群。看喜马拉雅雄伟山体，裹满发黄的草甸，像披上颗粒绒斗篷，软绵绵，厚实实。阳刚与柔美，沧桑与自信，如出土的老铜。

湖水无私，渗透湖岸，滨河湿地，滋养的水草，绵密矮实，铺成黄毡。白羊黑牛，绣成毡上花朵，处处可见。收割后的青稞，一垛一垛，相拥相聚，醉酒在棋盘样的湖地。

山体。湿地。湖田。流云。秋草。湖绿。羊卓雍错，自上而下，由远到近，层次分明，色泽饱满，犹如一幅绝美唐卡挂在高原。置身其中，你会意境成趣。宁静与舒适，空旷和荒芜，心灵享受极致放松。

 

水波荡漾，像精美的丝绸。导游说“沾了羊湖水，定会发羊财”。我双手捧起湖水，就像捧住一块江南翡翠。左手握水抓财，右手挨水发财。水滴滑过指尖，滴答爽脆光亮，心中的快乐，渐渐生长。

微澜湖水，鼓荡快乐因子。一下矜持的我，被高原的远古，湖水的情意过滤，恰是春风少年，卸下负累，裸露情怀，手握红纱巾，在湖畔，旋转成曲。

天空蔚蓝，湖水静美。牦牛，藏獒，藏家标配。一头牦牛，两角上弯，插着红花。头重额平，眼圆有神，被一白布遮挡。两只藏獒，穿红戴绿，墨镜遮目，衣冠禽兽装束。它们也留恋碧水，混入人群，不辱使命，要与人同框入镜。我付费十元，戴上藏民毡帽，围上五彩哈达，骑在牦牛背上，飞出双臂，做雄鹰展翅，已然就是快乐的卓玛。藏家扎西，替我牵着牦牛，身上流出酥油茶气味，黑脸庞开成红扑扑的格桑花。

隐在高原山间的一错再错，蓝色梦幻，绿色美好，气质迷人。在阳光照耀下，去芜杂，抚喧嚣。温暖又静谧，宁静又纯净。这种感觉无法言喻，只有站在湖边，才会收获这难得的纯净与福祉。

如果还来西藏，我依然选择一错再错，并且，固执到错上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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