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季而食

应季而食

在我看来，人生无非三件事：早饭，午饭和晚饭。

谈到饭食，我突然有了想聊一聊吃事的情趣。我们这个时代的吃货离袁枚老先生的“随园诗话”已经越来越远了。这不仅是已经消失了的三四月份提着攀笼拾“地然”和挑地荠菜，正在消失不见的一边走一边啄虫子的鸡，而且是四季吃货颠倒和杂乱无章。当代我们许多人根本不清楚什么时候该吃什么，番茄，黄瓜，豆角等蔬菜究竟在什么季节成熟。

攀比着吃，胡乱的吃，海吃，挑吃，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吃相。

近二十年来，种植科技的蓬勃发展，我越来越觉得黄瓜和番茄消失了被夏天灿烂阳光照耀过的熟悉味道。冬季的豆角，青椒偏离了脆，辣的方向，以及冬日下一脸铁青的甜豆和豇豆，它们换了新装，有了我们陌生的味道。那些正季的，耀眼的，曾经照亮过我们童年幸福生活的番茄，黄瓜，青椒，甜豆，豇豆等都到哪里去了？我无数次的问过自己，那些带着金黄色的太阳味道又去了哪里？

我越来越觉得我们的饮食生活被一股强大的反季节和转基因食品推动着，向“反味道”的方向前进。我已记不清，从哪年开始，我们的西瓜不再结籽而且冬日可见。草莓肥大光艳，四季可食。番茄硬而少汁，做番茄炒蛋必须使用白醋，因为不这样根本吃不出番茄甘酸的味道。

关于番茄，我是喜欢的。在我的记忆里，十分熟悉。小时候家里种过菜，其中就有番茄。育苗大约在三四月份的样子，而后便细心地照料：搭架，施肥，掐尖等。经过数月夏季烈阳的沐浴，此时的番茄便有了季节的味道，粉嫩粉嫩的表皮，透着朦胧的晶莹，要不了几日，就泛起了红光，等熟透了，摘一个放在肚襟上蹭两下，咬一口酸爽甘甜，嫩滑多汁，瞬间沁人肺腑。如果与豆腐同炒慢炖，番茄的鲜香浸透到豆腐，雪白的豆腐仿佛披上了一件艳红的礼服，顿时被染红。不仅让人沁心垂涎而且生津开胃。

其实，我不大喜欢冬季，尤其是北方的冬季。不仅冷（我怕冷）而且时令的吃货也渐渐地少了。然而一旦入了秋，我就开始盼望着霜降的到来。因为那个时候，清脆的萝卜，是可以生吃了。来到田间，随手拨了，甩掉了泥土，退去皮就咬上一口，那种脆甜多汁是霜降之前的萝卜所没有的。挖个地窖储藏起来，可以一直吃到来年春天，但过了清明味道就大大的不如意了，因空心而味淡。

吃过霜降，静待立冬。这个季节大白菜该登场了。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里说：“北京的白菜运到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里尊称为‘胶菜’。”小时候看到这一篇，对白菜就有了好感。我们北方的昼夜温差大，白菜积累的糖分多。经过了三个月秋日耀阳的相惜越发的肥厚，拔一颗淬了水，配上精致的五花肉，红薯粉条，一起炖了，汤汁鲜美，口齿醇香。白菜甘甜脆香，粉条顺滑爽口，猪肉肥而不腻，肉香味浓。总算为这即将开始的冷冬开了一个好头。

清明，可以说是一个吃的分界线。俗话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万物的生命竞赛，自此拉开了序幕。此时麦田里的地荠菜悄无声息的漏出了头，不到几日便展现出婀娜的身姿，几家婆娘，挽着竹笼，下身到麦田挑地荠菜。那些地荠菜被洗净了身子，烫过后沥干水分，找一个瓷缸窝在里面，借来半碗邻家的引子（菌种），倒进自家缸里，将烧开后的温水，凉白开，面汤一并掺入。那些地荠菜此时已放下高傲的身段伴随着夏天的到来得到了充分的发酵，那种沁人心扉的乳酸香，渐渐肆意的飘散开来，似乎专门为了这三伏天的到来时，搭配那碗面，抚慰那只老陕人的胃，这便是浆水面了。正如《随园诗话》所云：“当三伏天得浆水，原为贱物，而竟成至宝唉！”

这些年来，让我感触最深的是每年开春香椿芽的如期而至。这几乎成了我应季而食的唯一喜悦。每到这个季节，我就驱车到三十公里外的北山村去收取一些土鸡蛋，以便“门当户对”的搭配我们的“香椿妹妹”。自认为，那些工业化养殖的鸡，产的蛋是配不上春暖咋寒的一撮俏春芽的。孔老夫子早就说过：“不时不食。”即不到季节不能拿来吃。反季节的果蔬是远远不如应季的味道和营养的。所谓人人向往的养生，不就是“应季而养，适时而生。”

我曾经用自然生长的果蔬和反季节大棚里的相同果蔬做过细致的口感比较，其味道相差甚远。其实，我们常食的猪肉也是一样的。三个月出栏的猪，其口感肉质是远远不如七八个月甚至一年出栏的猪。喂饲料长大的猪远不如喂粮食长大的。零九年的夏季，我因工作原因，曾参观过一家规模不大的养猪场，大约有二百多头的圈养猪。交谈中，我问场主：“你们的猪厨房在哪里？”场主一脸惊愕，对着我说：“猪怎么会有厨房？我们是将饲料直接倒进猪槽就可以了。”我说：“你们不是打广告说这里是全生态猪吗？最好吃的猪肉，先要是散养放养的‘运动猪’再就是用粮食喂养，还要将粮食煮熟喂。所以猪要有专门的厨房。”

现如今，如果要按照一年四季的次序来饮食，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除非，你寻一处世外桃源，闲养些鸡鸭，应季种一些作物，再养上几头大肥猪。这是我向往的生活，我将其称之为美食生活。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