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到的春天

早到的春天

连续天晴，气温陡升。

晴朗的早晨，阳光初照，尚未把天空捂热，天气还有些清冷，不过，宣示冬天的冷空气也是“强弩之末未能穿鲁缟者也”，微微的晨风远远不是前几日那样的狞厉，足可以让人肢体舒展，也能给人提神醒脑了。

午后风停，温热的空气中仿佛有桃花流水的气息，似也能听见蜂子舞动的嘤嗡之声。真真切切，太阳的位置明显北移，阳光普照的天空俨然祖母慈祥的面庞，阵阵热浪仿佛祖母粗糙手掌的抚摸。

我的祖母在二十多年以前就作古了，留给我的是她的粗糙手掌触摸我额头的感觉，那种无比亲切的感觉就像现在的太阳光。

按往日习惯，现在本该是读书的时候，今天却坐不住了，心里生发出想出去走走的强烈冲动，仿佛是慈祥温和的阳光让我想起了祖母的缘故。

就出去走了一圈。

除了天气的温热留驻于心并给我带来强烈的兴奋感觉之外，并未注意到或许有的其他令人赏心悦目的人、事、风景。转眼之间又回到了家里。我觉得自己很可笑，今天简直像一只离群索居又偷喝了烈酒的猴子那样又兴奋又无聊。好在，进入向阳的卧室，随意抬眼一看，一窗阳光亮得刺眼，窗里窗外已经滚涌着热浪。

周游一圈，内心的冲动并没有消减，显然还隐藏着重大的心灵秘密。思前想后，并没有丢失什么，也没有拖欠什么，更没有值得防范的什么，只是感到今天的状态是一些不知名的喜悦所致的坐卧不宁。也许是为早到的春天而激动不已也对故去多年的祖母心怀感恩吧，也许是为自己的悠闲自得而兴奋吧，或许还有一些难言的挂念——总之，解决问题的办法通常是一杯绿茶。

常用的茶品主要是“铁观音”，茶叶翠绿，茶汤嫩黄。我最钟情于“铁观音”的还是从茶壶里飘出来的芬芳馥郁的青草气息——那种气息实在清新温煦，品茶闻香，俨然时令由春而夏。有时候所用的茶品会变成名号雅致的“飘雪”，只是，因为这种茶叶雅致的名字引发的联想与冬天的时令特征过于符合，于人的内心祈望不甚相宜，用得少，往往事到临头又以“龙井”代之，但都能满足我贪图茶叶让人心旷神怡的绿意的愿望。

其实，我根本不懂茶艺，仅仅停留在“栊翠庵”中“妙玉”论茶的第三种境界：解渴的蠢货，或者干脆就是“牛饮”，糟蹋了多少上好茶叶已经不计其数。至于“禅茶”、“道茶”之类的高致更是我所不可望及的。来客中有颇谙此道者，自己一定很谦虚地边学边用，学着别人的样子装模作样地“高冲低沥”，天长日久，竟也从中学得一二，更重要的是从中得到了许多生活乐趣。特定的时候，就用饮茶的方式来荡涤自己内心的昏昧，安抚自己内心的浮躁，文思涌动的时候，也让茶叶来提神醒脑。

今天沏的这壶茶，几方面的功能都体现出来了。

茶香屡屡飘起，阳光越晒越热，心里还真的变得安定如初。隔窗南望，在阳光明媚的山巅云际，恍兮惚兮，惚兮恍兮，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原来都是近年来自己的一些心灵际遇。

说白了，就是这几年自己的交友和交往的一些朋友。

如今，可称作“朋友”的人，并非指常来常往的关系亲密之人。“朋友”之间不一定亲见其面了，大家都是“网”上往来，长相的美丑妍媸自然是其次的事，心灵的境界和才艺方面的切磋才是主要的。人际交往方式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从技术上说应该算作突飞猛进的进步，古人说的“神交”如今变成了随时即在的现实。但从人的心灵全面需求上说，却未必是好事。如果抛却人为隐藏个人信息甚至作假因素，完全的“神交”是有的，传统意义上的“朋友”或者少有，至少不全是。

我很庆幸我因此得到了许多快乐。我很清楚地认识到俗谚所谓“艺多不养家”是千真万确的——实际上，无论在现实社会还是在网络世界里都必须志趣专一才能有所建树，集中精力于某处用功才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才能达到“黄山归来不看岳”的境界，久而久之，彼此就会成为从未谋面的“朋友”，这样，很奇妙地，在“朋友”这个关键词的前面也就略去了若干个含有特殊意味的定语限制，比如“酒肉”，“鸡狗”，“狐狗”等，但也保留了传统意义上的“鸽友”、“钓友”、“书友”等。当然，“牌友”和“狗友”也是有的，前者借娱乐游戏的美名消遣时日，也蹉跎时日，“成性”以后，就变成了对他人钱财的险恶觊觎和巧取豪夺；后者，大多为了寻找心灵陪伴，爱蠢物的根本愿望还是爱动物、爱生命。

养宠物与我稍有关联。

我的生活与“友”关联最多的还是散居各地的一些“文友”。

举凡为“友”者，人情美意一定在先的，志趣相投、心灵相通彼此关顾方为“友”。相“识”相“聚”的目的和意义除了切磋技艺就是寻求快乐、寻求共同的心灵护持，是为了让自己的生命关联他人的生命，让自己的精神融入他人的精神，也让别人的精神融汇进来，让彼此的生命以大家都能接受并喜欢的方式过得更加充实一些、有意义一些。若非“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没有必要闹到面红耳赤、相互攻伐甚至对簿公堂的地步的。交友的前提当然是尊重和理解，其次是宽容，底线是坚持各自做人的原则而存异求同。学术问题可以论辩但不可以对骂，人生态度可以相互融合但不可以相互贬斥，人生业绩可以相互欣赏但不可以相互诋毁，艺术风格可以相互借鉴但不可以相互排挤，知识水平层次可以相互协助、提高但不可以相互嘲弄、歧视。不喜欢别人的东西可以绕道而行但不必强硬地“杀”出一条“血路”来证明一种单一的价值；如果喜欢别人的东西，出于做人的常识和基本礼仪应该给予及时恰当的、中肯直接的勉励和鼓舞。虽为“朋友”却不常谋面甚至未曾谋面已经极不完美了，更不必把冷言冷语甚至人身攻击送到千里之外！

自己做人要诚实正直，对待他人依然如此。

我心怀悲悯却不崇“佛”，我追求自然大道却不泥“道”；我希望人生的未来有一个理想的“天国”，但不相信世上没有第二个“耶稣”；我不信神不信鬼但我相信作恶多端一定会遭报应。我的人生哲学里唯独没有“宿命论”，但我相信人与人之间存在缘分！

此刻，早来春天的阳光晒得我有些发热。透过阳光的海洋，我仿佛看到了我爱的人像一只只矫健的海鸥在布满阳光的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也像一群群鱼儿在湛蓝海水里悠然自得地游弋，我很羡慕他们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天空和海域；我仿佛看到爱我的人都变成了温煦和暖的阳光与和暖柔美的风，以提前到来的春天的姿态将我这一株幸福的草根真情包容。

“铁观音”茶，茶色依然青翠，茶香却很淡很淡了，但没有完全消散，仿佛都走进了美好的回忆之中，只要细细品尝，还有缥缈、悠远的意境。丑恶消失得很快，但美好的东西永远不会自行逃逸，物以类聚，美好的东西只是在同样美好的媒介之中巧妙地挪移。如同茶香，已经很好地安抚了我躁动的心，现在应该去了别的美妙之处，早到的春天才这样温暖芬芳吧。

2013-1-29